制片人马库斯的脸,在顶光下像一块花岗岩。他没有去看那堆碎片,只盯着苏晚。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云台万向节的锁扣断了。”苏晚回答,声音同样没有起伏。她能感觉到几十道视线钉在自己背上,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一种审视。
“皮特说他上报过隐患。”马库斯陈述了一个事实。
“我每次使用前都会检查设备,”苏晚说,“测试时,锁扣是正常的。”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她没有指责皮特,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她只是陈述了另一个事实。两个事实摆在一起,自然会产生矛盾。由听的人自己去判断。
马库斯看了她几秒,又转向正在对副导演咆哮的皮特。“皮特,闭嘴。保险公司的人马上到。”
他转向所有人,提高了音量:“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器材部封存现场,其他人可以走了。”
人群开始散去,低声的议论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苏晚没有动,她看着皮特。皮特也正看着她,脸上那份“震惊”和“愤怒”已经褪去,换上了一种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审视。
他在评估她。评估这个“意外”是否已经被处理干净。
苏晚转身,走向自己的储物柜。她没有回头,但那道视线如影随形。
她脱下工作服,换上自己的外套,将手机和钥匙塞进口袋。整个过程,她的动作稳定,没有一丝颤抖。她走出摄影棚,外面停车场的热浪扑面而来。
坐进车里,她才感觉到手心全是冷汗。她发动汽车,没有立刻开走,而是靠在椅背上,看着后视镜。几分钟后,皮特的身影出现在摄影棚门口。他点了一支烟,靠在墙上,像是在等人。
他在等她。
苏晚不再犹豫,一脚油门,将车驶离了片场。
雨是在她开上高速公路时落下的。豆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啪嗒,啪嗒,雨刮器疯狂地摆动,也刮不干净眼前的模糊。城市的灯光在雨水中晕开,变成一片片流动的色块。
她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开到了公司位于伯班克的后期工作室。
剪辑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几台机器亮着幽微的指示灯。空气里是设备散热的独特气味,混合着一丝灰尘。这里是她的安全区。一个由代码、素材和时间线构成的,绝对理性的世界。
她打开电脑,调出今天拍摄的素材。画面里,是那台已经粉身碎骨的摄像机最后记录下的影像。她按下播放键,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操作斯坦尼康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