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三年冬,紫禁城东北角的铸钟厂地炉喷出三尺青焰。工部尚书宋礼盯着炉内翻滚的铜汁,突然瞥见液面浮现二十八张扭曲人脸——正是去年被他活祭炉膛的靖难遗孤。炉边青石板上,沈度握笔的手顿了顿,刚誊写到《金刚经》"无我相"三字的金粉忽被阴风吹散3。
"禀大人,幽冥当铺的掌柜求见。"小吏话音未落,道衍和尚的紫檀佛珠已滚落炭堆,珠串迸裂如星宿坠地。
朱棣的九龙辇停在铸钟厂暗门外。他摩挲着腰间玉带,那上面镶着从建文宫里缴获的北斗七星珐琅片:"当年白沟河典当的六十万亡魂,利息该清账了?"
柜台从铜汁漩涡中升起,掌柜的青铜面具映着炉火:"陛下可知,您每铸一尊永乐钟,就有二十八星宿移位一寸?"
玉带扣弹开暗格,露出颗布满血丝的眼球——正是方孝孺被剜目时,朱棣私藏的"十族瞳"。掌柜的夏代龙玺在当票烙下焦痕:"典当物:十万靖难遗孤的惊惧之瞳;所求:钟声传遍三山五岳,镇八方怨气。"
道衍突然按住朱棣手腕:"陛下仔细看当票背面!"甲骨文小字如蜈蚣爬行:"附契:每响一声,减寿一纪。"
沈度的狼毫笔尖凝着金粉与血珠。每写一字,就有工匠将铜汁浇在陶范经文字痕上。新来的江西窑工老吴突然惨叫——他六岁孙儿的右手竟从铜汁里探出,死死攥住刻经的竹刀。
"莫停笔!"宋礼挥鞭抽向发愣的工匠,"沈学士写的是《往生咒》,正好超度这些..."话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官服补子上的孔雀,眼睛正汩汩流血。
子夜时分,道衍发现钟钮处的九条蟠龙少了一爪。巡更兵在钟厂水井里捞出七具尸体,每具心口都嵌着片带龙鳞的青铜——恰是朱棣典当白沟亡魂时撕毁的当票残角。
永乐四年元月,首口永乐钟吊装奉天殿。当一百零八记钟声响彻金陵时,钦天监突然奏报:"北斗杓口三星移位,恐有刀兵之灾!"
沈度被急召入宫。他颤抖着指出钟面蹊跷:原本誊抄的《法华经》竟变成血字檄文,每行间隙还夹杂着建文旧臣的绝命诗。更诡异的是,这些字迹分明是他自己的。
"是瞳蛊。"道衍用佛珠碾碎一只从钟钮钻出的蓝翅甲虫,"十万冤魂的瞳孔倒影,把沈学士誊经时的悲悯心念刻进铜胎了。"
朱棣拔剑欲劈,剑刃却在触及钟身的瞬间熔成铁水。铜汁顺着剑柄爬上龙袍,凝成个怀抱婴儿的妇人轮廓——正是他当年在白沟河亲手射杀的孕妇。
幽冥当铺的灯笼出现在孝陵卫屯田。掌柜指着钟山山腰新裂的沟壑:"陛下请看,这裂缝走向像不像被折断的二十八星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