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五年霜降,云南大理府浪穹县的银矿洞口渗出暗红水渍。矿监洪瀚的靴子陷进泥里,拔出来时带出半截指骨——昨日塌方的矿道里埋了三百矿工,官府草草封了洞口,石缝却像伤口结痂般不断泌出血珠,在月光下凝成汞镜似的圆斑。
“不是地龙翻身,是银脉在吃人。”白族老矿工岩坎的砍刀剁在血痂上,溅起的红点突然滚成珠子,叮叮当当跳进他腰间皮囊。
矿洞深处的幽冥当铺泛着青铜冷光。洪瀚把皮囊倒上柜台,三千颗血汞珠滚成小山,每颗里都晃动着矿工死前的瞳孔:“嘉靖爷要修万寿宫,云南年供白银再加三成。典当物:三千矿工耳中血。”
掌柜的夏代龙玺盖在甲骨当票上,印泥渗进血珠里:“所求?”
“我要这矿脉七日涌银如泉!”洪瀚的官袍袖口还在滴血。
柜台突然震动,血汞珠蹦跳着拼出八个字:“血肉未尽,银泉不竭。”角落的檀香炉咔哒轻响——此乃第八十一桩交易,炉灰里浮起“不忠者不收”的焦痕。
浪穹县衙后院,市舶司太监曹通的海图摊在石桌上。浙闽倭寇头目汪直的义子毛海峰,正用刀尖戳着浪穹银矿的位置:“海禁严了,海路银子断供。陆上这条矿脉……”
“轰!”院墙突然崩塌。白族矿工举着火把涌进来,岩坎的砍刀劈向曹通:“狗官!用矿工性命换的脏银,要送去给倭寇铸刀?”
毛海峰的倭刀快如银蛇,刀尖却突然滴下血珠——那血竟像活物般爬上刀刃,刀身瞬间锈成烂泥。幽冥当铺的血汞咒发作了:凡沾矿工血的兵器,遇倭寇必朽。
矿洞里,洪瀚盯着新开的矿脉浑身发冷。本该灰黑的银矿石泛着肉粉色,敲下来的碎块在手心跳动如心脏。更骇人的是矿壁表面浮出人脸轮廓,岩坎认出那是他被埋的儿子阿龙。
“大人!矿工们开始耳孔流血了!”随从尖叫。
洪瀚猛回头,只见监工们举着的松明火把下,矿工耳垂挂下细长血丝。血丝落地不散,反而像树根扎进矿脉。整座山体传来吞咽声,新挖的银矿砂竟掺着碎骨渣。
第七日夜,矿洞口跪满白族巫女。她们割开耳垂,让血滴在绣着山神图腾的麻布上。岩坎举起染血的麻布走向矿脉:“山神爷!用三千聋耳换的银泉,我们拿血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