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李纲正朗声奏报:“……西路军种师道老经略急报,自九月至今,金西路军元帅完颜宗翰(粘罕)所部,猛攻雁门关、代州、忻州诸隘口,大小战事已逾十次!幸赖西军将士用命,凭坚城固守,兼有神臂弓、新式虎蹲炮之利,金虏死伤惨重,未能越雷池一步!完颜宗翰气急败坏,军中多有怨言,言道当初破辽时未能尽毁雁门关隘,实乃大失策!”
殿内响起几声压抑的舒气声。西线稳固,总算是个好消息。枢密使吴敏出班补充道:“东线陈参政(陈太初)亦有军报,两月来,拒马河沿线大小冲突百余次,金军数次欲踏冰强渡,皆被我军火器与强弓劲弩击退。我军依托工事,伤亡远少于敌。然金军主力深藏营垒,完颜宗望似在等待时机,亦或……另有所图。”
赵桓听着,眉头却未见舒展。西边打得惨烈,东边僵持不下,这仗要打到何时?每日如流水般消耗的钱粮军械,让这位登基未久、刚经历了汴京围城惊吓的天子,心头如压巨石。
散朝后,赵桓心绪不宁,未去后宫,只命人在垂拱殿旁暖阁设了小案,对着窗外飘雪独酌。不多时,内侍悄声禀报:“陛下,御史中丞秦桧求见。”
赵桓微怔。秦桧,此人政和五年进士,曾因得罪王黼被贬,靖康初方才起复为御史中丞。他略一沉吟:“宣。”
秦桧入内,恭敬行礼,神态谦卑:“陛下忧心国事,臣本不该叨扰。然臣近日偶得北地密讯,事关国体,不敢不报于陛下圣听。”
“哦?密讯何事?”赵桓放下酒杯。
秦桧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金国暗使辗转传讯于臣……言道,此番南来,实为索求旧日辽国岁币之数。若我大宋能如昔日待辽一般,允其岁贡,金主愿即刻下诏退兵,两国从此约为兄弟之邦,永息干戈。”他偷眼觑着赵桓脸色,见其眼神闪烁,似有意动,便又添了一把火,“陛下明鉴!如今东西两线鏖战,虽有小胜,然旷日持久,国库空虚,民力凋敝,实非长久之计啊!若能以些许财物,换得边陲安宁,百姓休养,实乃社稷之福!”
“些许财物?”赵桓喃喃重复,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金人上次勒索时,搬空内帑、搜刮民财的惨景,心头一阵绞痛。他烦躁地挥挥手:“此事……枢密院可知?陈元晦可知?”
秦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脸上却愈发恳切:“陛下!陈参政……一心只求战功赫赫,以彰其能!其整军经武,耗资巨万;清君侧抄家,更是惹得朝野非议!他何曾想过朝廷府库已近枯竭?何曾体恤过陛下为筹措军资夙夜忧劳?臣斗胆直言,若依陈参政之意,穷兵黩武,恐非保全大宋江山社稷之良策!此议和之请,金人只托付于臣,显是忌惮陈参政主战之心甚坚,故欲直达天听,望陛下圣裁!”
“只托付于你……”赵桓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心头那杆秤,又开始剧烈地摇摆起来。陈太初的告诫言犹在耳,金人反复无常如虎狼。可秦桧的话,也像毒蛇一样钻进他心里——府库空虚,民力凋敝,陈太初……是否真的只顾自己的功业?
他疲惫地闭上眼,挥挥手:“朕……知道了。你且退下,容朕三思。”
“臣告退,唯愿陛下以江山社稷、黎民苍生为重!”秦桧深深一揖,倒退着出了暖阁。转身的刹那,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暖阁内,只剩下赵桓对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和案几上那杯早已冷透的酒。殿角的更漏,滴答作响,每一滴都敲在他摇摆不定的心坎上。陈太初在河北冰天雪地里与强敌周旋,而他这位大宋天子,却在温暖的宫殿中,为了一笔屈辱的岁币,陷入了更深的挣扎与迷茫。
拒马河畔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呜咽着掠过宋军营寨的刁斗,发出凄厉的长鸣。北岸金军大营,完颜宗望按刀立于望楼,望着白茫茫的河面,眼神阴鸷。雪,给了他机会,但对面那个姓陈的,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沉得住气。
雪落无声。
僵持依旧。
而汴梁深宫里的那杯冷酒,却已在无声中,悄然酝酿着足以冰封战意的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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