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对面:苏雅正兴奋地比划着,给齐天讲最新的探月工程,脸颊因为火锅的热辣和兴奋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那是几个月来我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纯粹的快乐;齐天则听得认真,时不时插一句“当年俺老孙上过月宫,那地方可比你们拍回来的照片冷清多了,连只捣药的兔子都没见着”,语气里带着点历经沧桑后的淡然和小小的炫耀。
这一幕,喧闹、温暖、充满了活生生的烟火气。我心中那根自从巢穴死战后就一直死死绷紧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松弛。一种暖融融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我举起倒满了酸梅汁的玻璃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冰凉,我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无比清晰和真诚:
“来,猴哥,苏雅,为了…新的开始,为了…这热闹的人间烟火,干一杯!”
“干杯!”苏雅立刻响应,清脆的嗓音带着雀跃,杯子碰了过来。
齐天看了看手里印着卡通小熊的玻璃杯,又看了看我和苏雅脸上真切的笑容,暗金色的眸子里,那常年不化的冰寒似乎被这热气融开了一道缝隙,一丝暖意悄然流淌。他也举起了杯,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和的腔调:
“干!为了…掀了那狗日的天庭前,先吃好喝好,攒足了力气!”
三只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瞬间淹没在火锅店鼎沸的人声和锅底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中。窗外,城市的霓虹流淌成一片光的河流,映照着这小小包厢里,一个伤痕累累的凡人,一个重展笑颜的学者,和一个从古老神话中走出的、暂时卸下了万钧重担的妖王,在人间最寻常的麻辣鲜香里,达成的奇妙同盟。新的路,仿佛就在这氤氲的热气与清脆的碰杯声中,悄然铺展开来。
火锅的麻辣鲜香仿佛还在舌尖残留,但踏进“神仙下凡”店门的那一刻,一种微妙的沉重感便悄然回归。店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外面凉上几分,角落里项羽留下的石箱、许仙阳台的空花盆,还有那块刻着“许”字的木牌,都在无声地提醒着过去的惨烈和未竟的征途。
我把原本属于项羽的那间房收拾了出来。房间很简朴,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我把项羽留下的、还没来得及带走的几件旧衣服收进箱子,心里有点堵。齐天站在门口,看着,没说话。他那身暗金劲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沉郁,暗金色的眼眸扫过空荡荡的房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沙哑地说了声:“多谢,安如。”
一夜无话。山雨欲来的寂静笼罩着小小的店铺。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和苏雅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准备弄点早饭。却见齐天早已坐在客厅那张旧沙发上,背脊挺直,如同亘古的山岩。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几道明暗交错的条纹,将他刚毅的侧脸线条勾勒得更加深刻,也映出他眼底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没有看我们,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某个极其遥远又极其惨烈的地方。直到我们走近,他才缓缓转过头,暗金色的眸子在晨光中显得异常清醒,也异常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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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仿佛酝酿了千年。
我和苏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我们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苏雅昨夜兴奋的余韵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考古学者面对重大历史谜题般的专注和一丝不安的预感。
齐天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落:
“你们想问取经之后的事?想问俺老孙这个‘斗战胜佛’,怎么落得个丧家之犬的下场,躲在那污浊地脉里苟延残喘?”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充满嘲讽的笑。
“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掀的是同一个天,那便不该有所隐瞒。俺老孙今日,就撕开那帮狗贼披了万年的画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