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湾别墅那深入骨髓的冷寂,似乎正被一种前所未有、细密坚韧的暖意寸寸瓦解。
何嫂背靠着冰凉的橱柜,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捂住嘴时沾上的泪水的微咸与滚烫。咖啡机低沉的嗡鸣声在厨房深处回荡,滤出的浓郁醇香丝丝缕缕飘散,与客厅里那片崭新的、小心翼翼的温情无声交融。
新的一天,仿佛真带着足以消融百年寒冰的温度,悄然铺陈开来。
而此刻的客厅,这片刚刚被温情触碰过的空间,正被另一种无声的守护所占据。
巨大的L型沙发一角,贺兰桓像一尊凝固的雕塑,深陷在柔软的靠垫里。他坐姿异常僵硬,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仍在执行某种刻入骨髓的警戒任务。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下颌线条愈发冷硬,眼下带着明显的青影,昭示着昨夜的不眠。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是一种混合着极度疲惫、高度戒备与某种茫然无措的紧绷感。
原因就在他身前那张宽大的、铺着厚厚羊毛软毯的婴儿活动垫上——三个小小的、裹在浅蓝色柔软连体服里的奶团子,正睡得香甜。三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粉扑扑的,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小的阴影,随着轻柔的呼吸微微起伏。
老大笙笙侧着小脸,一只肉乎乎的小拳头无意识地抵在腮边。
昔昔则摊开四肢,像只放松的小青蛙。
最小的芽芽则微微蜷缩着,小嘴无意识地嚅动了一下,仿佛在梦中回味着什么。
贺兰桓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锁在三个熟睡的小外甥身上。他的眼神极其复杂,幽深的眼底翻涌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笨拙的珍视。
楼梯上传来轻微而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客厅里这份近乎凝滞的静谧。
丰爵与沐流筝夫妇相携走下。丰爵一身熨帖的深色居家服,虽已不再年轻,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眉宇间沉淀着岁月淬炼出的威严与沉稳,目光锐利如昔。
沐流筝则穿着质地精良的烟紫色旗袍,外罩一件同色系的羊绒开衫,发髻一丝不苟,气质温婉雍容,岁月仿佛格外厚待她,只增添了几分从容的风韵。两人目光扫过客厅,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沙发角落里那极其不协调却又异常动人的一幕——贺兰纪香那刚找回来、气质冷硬如冰的大哥贺兰桓,像个最忠诚又最无措的哨兵,守着三个熟睡的小天使。
丰爵的脚步顿住了。他那双洞悉世事的鹰目落在贺兰桓紧绷的侧脸和眼下明显的青影上,随即又落在那三个睡得浑然不知世事的小小身影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那份僵硬姿态下所包裹的珍视与守护之心,是如此沉重又如此纯粹。
沐流筝的脚步则下意识地放得更轻。她的目光在三个宝贝孙儿安恬的睡颜上流连片刻,饱含着祖辈的慈爱与怜惜,随即才缓缓移向贺兰桓。看到他那副如临大敌、身体僵硬却目光专注的模样,沐流筝的心尖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太清楚自己这三个小孙孙的“威力”,也更能体会贺兰桓此刻那份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的紧张。那是一种对“亲人”这个身份最原始也最笨拙的回应。她的眼底瞬间弥漫开温暖的水汽,唇角却情不自禁地向上弯起一个温柔至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