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一种近乎怯懦的浅金色,终于穿透了厚重的丝绒窗帘,小心翼翼地匍匐进来,在昂贵的地毯上无声漫延。空气里还漂浮着昨夜风暴留下的气息——眼泪干涸后细微的咸涩,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一种被体温和激烈情绪反复蒸腾过的、属于南宫蝶身上特有的冷冽幽香。这几种味道奇异地交织,沉淀在房间的每一寸寂静里。
卓倾城早已醒来。
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曾真正阖眼。南宫蝶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呼吸均匀绵长,像一只终于飞倦归巢的蝶。而她沉睡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成了必须紧紧抓住的恩赐。他不敢动,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可能惊扰她的声响,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绵长,胸腔的起伏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她。
他维持着侧躺的姿势,手臂被她枕着,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却甘之如饴。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汇聚成一道滚烫的视线,一瞬不瞬地胶着在她脸上。
她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静谧的阴影,随着呼吸极其轻微地颤动,像蝶翼将飞未飞时最脆弱的翕动。昨夜沾染的泪痕早已干涸,在她光洁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几道浅淡的痕迹,像珍贵的瓷器上细微的冰裂纹。她的唇瓣微微有些肿,颜色是经历过吮吸后的饱满嫣红,下唇靠近内侧的地方,还留着一道被他失控时咬破的细小伤口,凝结着一点深色的血痂。
这小小的伤口,昨夜沾满血泪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他的唇上,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满足。此刻,它却像一根无形的刺,轻轻扎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泛起一阵细微而绵密的疼惜。
他看得痴了。胸腔里那颗习惯了在黑暗和暴戾中搏动的心脏,此刻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庞大到令他几乎感到惶恐的满足感。这满足感沉甸甸的,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近乎神迹降临的眩晕。昨夜那带着血腥味的吻,她生涩却主动的触碰,她环上他后背的手……这一切,是真的吗?
巨大的狂喜之下,潜藏着更深的恐惧。这会不会是他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幻觉?会不会是一场他沉溺其中、不愿醒来的美梦?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麻痒,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自由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无法控制的微颤,轻轻靠近她的脸颊。他的动作轻得如同怕惊扰尘埃,指尖离她的皮肤还有一寸距离时,那小心翼翼的颤抖更加明显。他不敢落下,只敢让指腹悬空,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沿着她眉骨的优美弧线,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描摹。
眉梢,眼角,挺秀的鼻梁……指尖的轨迹虔诚而专注,仿佛要将这张脸的每一寸起伏都刻进自己的骨血里。当他隔空描摹到她微微红肿的下唇,描过那道细小的血痂时,指尖的颤抖骤然加剧,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落下。他猛地收回了手,紧紧攥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不行,不能碰醒她。不能惊碎这场可能随时会烟消云散的幻梦。
他只能更深地凝视,用目光贪婪地吞噬她的轮廓,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终于寻到绿洲的旅人,痴痴地望着那一泓清水,唯恐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无踪。他宽阔的肩背微微绷紧,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面翻涌着足以溺毙人的、失而复得的巨大满足和一丝深埋的、挥之不去的恐惧。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唯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就在卓倾城几乎要沉溺在这令人窒息的凝视中时,他描摹过无数遍的、覆盖着浓密睫毛的眼睑,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像蝶翼终于挣脱了露水的重量。
南宫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