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镕的神情十分温和,可他本人恐怕也浑然不觉,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酷意味是遮也没法遮住的。
辛实凝视着他,瞧着这张神态陌生的熟悉面孔,简直像是回到了贸然闯入辜家后院的那天,再次看到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神情阴狠、浑身是刺的漠然青年。
天潮地热,辛实却突然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冷。
倒不是因为辜镕的手段惊吓到了他,辜镕做什么都是为他好,他不怪辜镕,甚至心疼辜镕,谁愿意整天地去怀着怨恨去报复别人,时刻要提防身边的暗箭冷枪,辜镕完全是不知不觉间被逼成这样的。
他之所以感到恐慌,是因为他终于发现一个事实,在他安心念书的这段日子,由于辜镕把他照顾得太好,他竟然完全不知道市面上的秩序已然崩坏到了这个地步,甚至几乎就快变回打仗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的情况正像是现在一般刀光剑影,天天都有人死,被暗杀,被轰炸波及,被谋财害命,被当作畜生一样进行买卖。并且由于死的人太多,警署全然没有余力把凶手一一抓捕归案,于是人死了就死了,活着的人呢,人心惶惶,谁也不敢确定自己就能活到明天。
辜镕没把杀人当回事,是因为外头的人早就开始没把人命当回事了。
“你叫人放火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自从乱起来以后,辛实从没安过一天心,可由于辜镕总是那么的从容淡定,因此他的心情一直还算平和,可现在不一样,现在辜镕也乱了,他不由自主也就开始跟着乱了。
他不禁想到,如果辜镕夺取一条性命可以如此轻而易举,那么哪天自然也就可以有人同样轻易地夺走辜镕的性命。
辜镕凝视着他,冰冷的微笑一瞬间有些消退,显露出一丝茫然和不解。
“你杀人很轻松,发句话就好了,也不用偿命,所以什么也没想,是不是?”颤声说完这句话,辛实从自己的藤椅跳下来,赤着脚慢慢走到辜镕的面前。
辜镕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沉默片刻,没有做解释,顿了顿,默默朝他展开了两只手,是个示弱的意思。
辛实飞快地钻到他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两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辛实扑过来的动作可以称得上毫不犹豫,辜镕顿时松了口气,可还没等那口气喘匀,他就发觉辛实在他怀里发抖。
辜镕的心一沉,终于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不是辛实不对劲,而是他自己不对劲。
他得承认,从昨日到今天,他确实是失控了。杀人多么简单,一把枪,一管炸药,不顺眼的人就可以就此消失,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纯粹是一把有思想的杀人刀,每日思考的就是如何在遇敌时用最痛快的手段解决敌人。
退伍至今,他自觉战场上那个杀人如麻的军官应当已经彻底从他身上独立出去。可其实没有,如果说昨日朝那几个绑匪开枪的瞬间他还残存了理智,没有要他们的命,那么到下令焚烧储家的时候,他不要讲有所顾虑,心里甚至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