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汉王府偏殿。炭火将室内烘得暖如春日,却驱不散羊侃周身的寒意。他被带进殿内时,衣衫虽已换新,但面容仍显憔悴。曾经魁梧的身躯瘦了一圈,颧骨高高凸起,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人心。
刘璟端坐案后,见他进来,竟亲自起身相迎:"祖忻(羊侃字),委屈你了。"
羊侃一怔,没想到刘璟竟如此客气。他微微低头,刻意让散乱的鬓发遮住眼中闪过的警惕:"败军之将,何敢当大王如此礼遇?"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刘璟叹息一声,示意侍从退下,亲自为他斟了一杯热酒:"天寒地冻,祖忻先暖暖身子。"
羊侃盯着那杯琥珀色的酒液,没有动作。酒香氤氲,勾起他记忆中父亲羊祉书房里常年不散的酒气。那是泰山最好的梨花白,父亲总说...
"祖忻,"刘璟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我皆是汉人,何必如此生分?"
羊侃抬眼,目光如电:"大王有何指教,不妨直言。"
刘璟不急着回答,而是负手走向窗前。窗外,几名侍卫正在雪地里操练,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自永嘉之乱以来,汉人颠沛流离已二百余载。"他声音低沉,如同闷雷,"多少豪杰志士,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施展。"
羊侃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父亲临终前的嘱托言犹在耳:"侃儿,若遇明主,当以汉室为重..."
"祖忻,"刘璟转过身,目光灼灼,"你父亲羊祉当年曾言,'此生唯愿见汉室复兴',可对?"
羊侃如遭雷击,父亲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在耳边炸响。他强自镇定:"大王如何知晓家父之言?"
刘璟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伪造泛黄的信笺:"这是你父亲当年写给故友的信,偶然为我所得。"他展开信纸,朗声读道,"'今观萧衍沉溺佛法,三次舍身同泰寺,国库空虚而寺庙金碧辉煌,此非明主之相...'"
"够了!"羊侃猛地站起,案几被撞得摇晃。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血丝密布,"大王究竟想要什么?"
刘璟不慌不忙地将信折好,缓步上前,忽然单膝跪地,拱手道:"祖忻,本王不才,愿以汉室复兴为己任,望你得助一臂之力!"
羊侃大惊,连忙扶起他:"大王何至于此!"触手处,刘璟的手臂坚硬如铁,掌心却滚烫如火。
刘璟直视他的眼睛:"梁主萧衍,笃信佛法,三次舍身出家,朝政荒废,百姓困苦。这样的人,值得你效忠吗?"
羊侃沉默良久,内心天人交战。他何尝不知萧衍昏聩?听闻去年大旱,建康城内饿殍遍野,而皇帝却耗资百万修建同泰寺...可梁国终究给了他官职、爵位...
"大王,”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羊侃有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