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辛驿的夜,比通州码头更显肃杀。驿站深处那排戒备森严的上房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如同蛰伏的巨兽。李明所在的后院厢房,气氛也因那封染着胭脂气的威胁信而格外凝重。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暗影。忠叔已将门窗仔细检查过,张铁柱则抱着他的宝贝铁锤,坐在门后的小马扎上,耳朵竖得像兔子,警惕地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嘴里还念念有词:“…敢来?俺一锤一个…保管比砸钉子还痛快…”
李明坐在桌前,面前摊着那两张如同索命符般的素白信笺,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守拙斋主(致仕阁老)身份的震撼尚未完全消化,这阴魂不散的威胁又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他的神经。胭脂印记…这诡异的线索指向何方?驿站外,那匹黑马腿上的疤痕…城内绸缎庄门口,面纱下惊鸿一瞥的狰狞伤痕…这些如同鬼魅般反复出现的疤痕标记,又在暗示着什么?
“笃笃笃…”
轻微的、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张铁柱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铁锤瞬间举过头顶:“谁?!”
“送热水的。”门外传来一个驿卒略显沙哑的声音。
忠叔眼神示意张铁柱稍安勿躁,自己起身走到门边,并未立刻开门,隔着门板问道:“已是亥时,何故此时送水?”
“回客官,”驿卒的声音不疾不徐,“驿丞吩咐,说几位是赶考的贵客,夜里读书辛苦,特意让灶上多烧了一壶,暖暖身子。”
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忠叔谨慎地拉开一道门缝。门外站着一个低眉顺眼、穿着驿站号衣的瘦小驿卒,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铜壶,正冒着腾腾热气。
“有劳。”忠叔伸手去接铜壶。
“客官小心烫。”驿卒将铜壶递过,在交接的瞬间,他的手指似乎不经意地在壶柄下方轻轻一按,随即迅速收回,垂手躬身,“客官慢用。”说完,也不等忠叔反应,便转身快步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忠叔眉头微皱,关上房门,将沉甸甸的铜壶放在桌上。他并未立刻去倒水,而是借着灯光,仔细看向驿卒手指按过的壶柄下方。
那里,似乎粘着一小片极其不起眼的、被水汽微微浸润的油纸?
忠叔眼神一凛,小心地用指甲将那片油纸揭下。油纸只有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上面空无一字。但忠叔经验老道,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拔开塞子,倒出几滴无色无味的液体在油纸上,又取过灯盏凑近烘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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