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迫不及待地翻动着卷子,寻找着下手的目标。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行行墨字,最终死死钉在第三篇策论的核心段落上。那里,清晰地写着:“故曰:仁政之本,在轻徭薄赋,使民以时;在省刑宽狱,导民以德……” 尤其是“仁政”二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就是这里!”王誊录官心中狞笑,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迅速铺开旁边空白的朱卷(誊录卷),提起饱蘸朱砂的笔,开始一丝不苟地誊写。他写得极快,动作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僵硬,努力模仿着李明原卷的笔迹风格。沙沙的朱笔声在他耳中如同催命的鼓点。
很快,誊录到了那关键段落。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再次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旁边的誊录官都埋首于自己的卷子,最近的巡考官也背对着他站在门口,似乎在看外面的夜色。机会!
就是现在!
王誊录官眼中凶光毕露,握笔的手猛地攥紧,笔尖对准了朱卷上刚刚誊写出的“仁政”二字中的“仁”字!他要用朱笔,将这个字彻底涂改成一个“苛”!只需改动一笔,整句话的意思便会天翻地覆,从“仁政之本”变成“苛政之本”!足以让任何考官心生厌恶,打入万丈深渊!
笔尖带着一股狠绝的力道落下!
然而,就在朱砂即将覆盖墨迹的刹那,异变陡生!
“吱呀——!”
誊录房那扇厚重的木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股带着夜露寒意的冷风“呼”地灌了进来,吹得满屋的油灯火苗剧烈摇曳,光影乱舞,如同群魔乱动!
一个清朗而随意的声音,带着点笑意,突兀地打破了誊录房内死水般的寂静:
“诸位辛苦!宵夜到了!刚出炉的蟹黄包子,热乎着呢,都歇歇手,来垫垫肚子?”
这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毫无防备地在王誊录官耳边炸响!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支即将行凶的朱笔,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在他剧烈颤抖的手中猛地一滑!
“嗤啦——!”
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纸张撕裂声响起。
笔尖没有按计划覆盖“仁”字,而是因为巨大的惊吓和手抖,在“仁”字的右上方狠狠划了一道歪斜丑陋、力透纸背的粗重朱痕!朱砂瞬间在洁白的卷面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红,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正好破坏了“仁”字的结构,却又没能完全将其篡改成“苛”字,反而留下了一个不伦不类、触目惊心的污迹!
王誊录官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魂飞魄散!他猛地抬头,只见推门而入的,正是此次会试的副主考官之一,翰林院侍讲学士——沈文清!这位沈大人素以才学渊博、性情温和却又刚直不阿闻名,据说与李承宗有同科之谊。他此刻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正扫视着整个誊录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