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卷起温北君玄色披风上暗绣的云纹。他站在止戈庙斑驳的石阶前,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整装待发的魏国铁骑。将士们的铠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长枪如林,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碾碎三十里外齐军的残部。
卫子歇按剑而立,喉结滚动了几下:"先生,前锋营已就位。"
温北君没有应答。他的目光越过层峦叠嶂,落在庙内那抹鹅黄色的身影上——小瑾潼正跪在蒲团前,双手合十,发间的红绸带随穿堂风轻轻飘荡。供桌上,她方才摆放的野花沾着晨露,在无面神像脚下绽出一点鹅黄。
"传令。"温北君忽然开口,惊飞檐角铜铃上栖息的寒鸦,"全军后撤三十里,就地扎营。"
卫子歇猛地抬头,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先生?!"
温北君已转身踏入庙堂。青砖地面沁着凉意,他的鹿皮靴踏过百年香客磨出的凹痕,在女儿身后站定。小瑾潼似有所感,仰起脸时,眸中映着长明灯跳动的火焰:"爹爹,神仙爷爷答应我了!"
"答应什么了?"温北君单膝跪地,拂去她裙摆沾的香灰。
"答应让爹爹..."小瑾潼突然捂住嘴,眼睛弯成月牙,"不能说,说了就不灵啦!"
温北君低笑,指腹擦过她沾了朱砂的鼻尖:"那爹爹带瑾潼回家,好不好?"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胸腔里某个锈蚀的锁,"我们去看上元节的花灯,去放你最喜欢的蝴蝶风筝。"
小瑾潼扑进他怀里,发间淡淡的奶香混着庙里的檀香:"爹爹最好了!"她突然压低声音,贴着他耳朵说,"神仙爷爷说,放下剑的爹爹才是真正的英雄。"
殿门外,温鸢的红衣被夕阳染成血色。她看着温北君抱起女儿走来,玄色披风与鹅黄襦裙在风中交织,忽然想起五年前碧水曾经攥着她的那只手——"小鸢,替我看着他们父女..."
"撤军。"温鸢对等候的将领们抬手,腕间银铃在暮色中荡出清越的声响。
当夜,魏军大营篝火寥落。
温北君独立崖边,山风掀起他未束的长发。脚下营地里,士兵们正拆卸帐篷,铁器碰撞声偶尔惊起夜栖的飞鸟。卫子歇捧着军报踏碎一地月光:"先生,凌基撤得蹊跷。沿途村落炊烟未断,竟似早有准备。"
"他当然有准备。"温北君接过绢帛却不展开,任山风将帛上墨迹吹得簌簌作响,"三十七处粮仓的地图,本就是我让温鸢故意泄露的。"
卫子歇瞳孔骤缩:"那今日若进军..."
"便是踏入死局。"温北君望向远处齐军撤退的方向,那里有星火蜿蜒如蛇,"凌基在峡谷两侧埋了火油,只等我们追兵过半。"
一滴冷汗滑过卫子歇鬓角:"先生何时发现的?"
"瑾潼描界碑时。"温北君摩挲着腰间玉佩,"她说朱砂像糖渍山楂的颜色——可那罐山楂,我从未让她见过。"
帐内传来窸窣响动。小瑾潼抱着布老虎钻出来,赤脚踩在沾露的草地上:"爹爹,我梦见火鸟在吃星星..."她揉着眼睛偎进温北君怀里,布老虎的耳朵扫过他染血的腕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