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似火,六月末的长安委实酷热难当,身为七世纪全球唯一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城,承载无数人畜吃喝拉撒的应许之地,有些热岛效应也在所难免。
不少周边县府走到长安的第一感觉就是热,只要过了城门,就仿佛穿越了一道屏障,肆虐的热浪侵袭全身,不经意间就沁湿了衣裳。
可这热浪却抵不过乡民的热情,四方涌动的人群不停歇的向着鸿胪寺的方向耸动着,仿佛铁砂一般绕着磁石流动。
“太小,太小,你这娃娃看清楚了!这里是官府招工,可不是黑了心的地主劣绅,莫说你已然十三,业已成家,就是十五岁零十一个月又如何?
上头的旨意规定死了,只要十六岁往上!便是差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滚滚滚,你让老子通融,老子出了事谁与我通融?”
“某家天生神力……”
那胥吏挑挑眉毛,指指案台上竖着的长槊说道:“也不是没有通融的余地,看见了吗?那是某家尚书大人的随身兵刃,你若能举起来耍弄一圈,某家也认了。”
挤在队伍前方的小伙子顿时窃喜,心道这每日一百八十文的工钱合该小爷挣!而后二话不说上前抄起长槊,却不料刚拿起来就险些闪了腰。
那少年连连呼痛,怒骂道:“谁家槊戟用混铁棍做柄?不都该是柘木杆吗?你这厮忒也坏了心肝。”
胥吏嘲讽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那槊杆上还有刀劈斧凿之痕,乃是真正的战场杀器!吾家尚书大人亦年不过十六,能耍的这般兵刃的才叫天生神力!至于你?回家再打熬去吧。”
现场响起一阵哄笑,有那好事的还捏捏少年的臂膀,扯出一个夸张的嫌弃表情,鄙视的意味很是浓重。
后边排队的人群也不断叫嚷:“兀那小子不成,倒是让道啊!官老爷说了年岁不足就是不足,娃娃还是回去吃你娘子的奶去吧。”
“让某家先来,某家今年二十有五,正是出力气的好时候。”
“排队,排队!没看打出去好几个哩?你再瞪某?小心乃公不客气!哟呵?还怎么个不客气?大人!大人!有贼厮插队,大人你快看呐。”
崔尧端坐在一丈见方的青盖之下,除了官府,内里是片缕也无,可这也阻挡不了崔尧汗如雨下,他无奈的看着嘈杂的人群,心道大唐的文明建设还需加强一下。
骂娘的、推搡的不一而足,丢鞋的,抠脚的比比皆是,一上午抓了七个窃取荷包的偷儿,打断了三个拍花子的腿脚。
金水河里还挤着不少因为插队被推进去的闲汉,更可气的是这些闲汉不以为耻,反而在河里叫嚣着凉快!
在辽东杀人杀惯了的崔尧,不止一次对自己做心理建设:在国内,在国内,不可妄造杀孽,都是自己人……
尼玛,自己人也不能这么犯蠢呐?大庭广众之下,重重金吾卫的护持之中,你他妈拍花子拍在官府眼皮子底下,你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呐。
尼玛,还有脸喊天理何在?要不是金吾卫拦着,武德充沛的大唐闲汉能生吃了你,你信吗?长安百姓往上数十八代,有几个没有食人的基因?真当史书上的人相食是说笑吗?
崔尧烦躁的扯扯官服,对着板正的房遗爱说道:“舅舅,你在这里盯着点,某去换套衣衫,这天气热得邪性,某家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