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德殿定策的余音尚在宫阙梁柱间萦绕,汴梁城初萌的春意便被枢密院一道道加急发出的朱漆火牌公文彻底搅碎。
这些插着象征最高军令的赤羽,如同离弦之箭,刺破初春薄雾,直射大宋十三路安抚使司、四京留守司以及遍布天下的军、州、府、监。
公文措辞冰冷而强硬,核心只有八个字——“核验兵籍,厘清空额”!
枢府签押房内,烛火彻夜长明。
陈太初伏案疾书,紫袍玉带也掩不住眉宇间凝聚的肃杀。
染墨侍立一旁,将一份份誊抄好的细则文书用火漆封好,交由门外甲士火速发出。
空气中弥漫着墨汁与火漆的焦味,还有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铁血压力。
“大人,”染墨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各地驻军名册副本,忍不住低声道,“此令一下,触动之广,牵连之深,恐如沸油泼雪。各地军头,盘根错节,岂肯轻易吐出已入口的肥肉?若激起变乱……”
陈太初笔锋未停,头也不抬,声音低沉却字字千钧:“变乱?哼,若有胆量作乱,早该在汴梁城下与金虏血战到底!既无血性御外侮,又怎敢在枢府铁令下龇牙?”
他搁下笔,拿起一份细则文书,眼中寒光如电,“此策之要,不在‘查’,而在‘诱’!不在‘罚’,而在‘选’!”
他展开文书,指尖点在那几行关键处:
“传谕各军、州、府主官及统兵将领:着其自接文之日起,一月为期,据实呈报所辖厢军、禁军实际兵额、空额明细!
凡如实呈报,空额比例在“三成以内”者,其主官、统制、都监等,原职留任,既往不咎!所省空饷钱粮,准其截留三成,用于犒赏实额兵丁、修缮军械营房!”
染墨眼中精光一闪:“既往不咎?还许其截留三成?”
“正是!”陈太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水至清则无鱼。堵不如疏。我要的是实兵,是省下的国库钱粮,不是把天下军将都逼成仇寇!给他们留条体面的退路,更留点甜头!”
他手指下移,点中那行朱笔圈出的字句,语气陡然转厉:
“然!凡所报兵额,经枢府、兵部、皇城司三方派员,会同本地转运使、提点刑狱公事,于两月内实地点验核查!若核查实兵之数,少于其自报实额之“九成”者——”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该军州所有主官、统兵将领,无论品阶高低,无论此前功过,一律就地免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