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兮最终还是没有向赵湘请辞成功,被赵湘留在了长乐宫过夜。
烛火在长乐宫寝殿内跳跃,将榻上依偎的两人身影投在织锦帐幔上,模糊了身份带来的界限。秦婉兮侧躺着,看着身边气定神闲的赵湘,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困惑:“母后,宫里这么多新人,您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心?” 虽然称呼着“母后”,但这询问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同龄人间的直率与不解。
赵湘闻言,唇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侧过头,看向身边这个名义上是义女、实则年纪相仿更像姐妹般的姑娘。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好奇和一丝替她抱不平的忧虑,让赵湘觉得既暖心又有些好笑。
她伸出手,不是长辈式的点额,而是带着几分随意地轻轻拍了拍秦婉兮的手背:“傻姑娘,担心什么?” 这句“傻姑娘”的称呼,比“傻丫头”少了辈分的距离,多了几分亲昵的随意。
“担心她们分走父皇的宠爱啊!”秦婉兮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在“母后”面前说这个有点太直白,脸颊微热,但还是坚持道,“父皇待您自然是不同的,可……可新人多了,总归……总归会分心的吧?而且,万一有人心术不正,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呢?” 她完全代入了赵湘的立场,用的是“我们”的视角。
赵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远超同龄人的通透与洞悉世情的淡然:“婉兮,你把后宫想得太像话本子里写的了。”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像是在跟一个亲近的朋友夜谈,“你父皇是皇帝。这天下是他的,后宫佳丽三千亦是常理。
他待我敬重,是因为我是他的皇后,是他登基之前便并肩而立、共担风雨的人。这份情谊,是责任,是信任,是岁月磨砺出的默契,不是单靠‘宠爱’二字就能轻易动摇的根基。”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怨怼,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至于宠爱……那就像御花园里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我是皇后,是这园子的主人,不是那需要靠着一时花开才得欢喜的花草。
我的根,在这长乐宫,在这执掌六宫的位置上,更在你父皇给予的这份敬重与信任里。新人得宠,是她们的造化,是她们与你父皇的缘分,只要不逾矩,不祸乱宫闱,我为何要担心?平白显得小气。”
秦婉兮听得有些愣神,赵湘的这番话,格局之大,完全超出了她基于宫斗剧的想象。没有小女儿态的拈酸吃醋,只有一种近乎俯瞰的包容与笃定。
“可是……万一她们起了坏心呢?”秦婉兮还是有些不放心,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替她着急的意味。
赵湘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那属于中宫之主的威仪一闪而逝,随即又化作一丝冷然的笑意:“坏心?婉兮,你记住,在这深宫,最蠢的就是动‘坏心’。任何一点见不得光的心思,都逃不过时间的眼睛,更逃不过你父皇的耳目。我是皇后,执掌凤印,统御六宫。若真有人胆敢行差踏错,图谋不轨,那便是自掘坟墓。
宫规森严,国法无情,自有雷霆手段等着她。防范于未然是应当,但若整日杯弓蛇影,风声鹤唳,反倒失了中宫的气度,让自己活得像惊弓之鸟,何苦来哉?”
她看着秦婉兮若有所思的脸,语重心长,更像是在教导一个需要明白宫中生存之道的妹妹:“与其耗费心神去无谓地担心、防备新人,不如稳稳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善待她们,是我的气度;公正处置,是我的职责。
让她们明白,安分守己,这后宫自有她们的位置;若不安分,自有法度教她们做人。这才是长久之道。水至清则无鱼,但若有人想把水搅浑,第一个被淹死的,往往就是她自己。”
赵湘再次轻轻拍了拍秦婉兮的手,带着安抚,也带着一种“你且看好了”的意味:“我不是不担心,更不是傻。我只是看得足够明白,也担得起这份责任。这后宫的安稳,是你父皇的期许,更是我这个皇后存在的意义。新人入宫,不过是这潭深水里又添了几颗石子,只要源头(指皇帝)清明,规矩不乱,潭水自会包容,亦能自净。”
“……而且,你怎么知道你母后我没有手段?”赵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近乎俏皮的狡黠,在静谧的寝殿里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秦婉兮心中巨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