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菱宏光吭哧吭哧地停在“神仙下凡”小店后巷,像一头刚犁完二里地的老黄牛,引擎盖还冒着缕缕白烟(主要是被青牛镇的热情乡亲们吓的)。车门哗啦拉开,淡淡血腥气的复杂气息率先涌出。
我和苏雅,像两条被拖上岸的咸鱼,连滚带爬地把自己卸下车,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肺管子火烧火燎。胸口刚结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估计是刚才“扛真君”时用力过猛崩开了线。
“轻…轻点!祖宗!”我龇牙咧嘴地指挥着一脸疑惑的陈九和另一个暗河兄弟,小心翼翼地将本次“天蓬归位(物理)”行动的核心战利品——那尊裂痕遍布、屁股位置还有个清晰脚印的“天蓬元帅显佑真君”泥塑——从车厢里抬出来。
泥塑被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店门口的空地上,在惨淡的路灯光下,二师兄那憨厚(裂纹版)的笑容和圆润肚子上的蛛网裂痕,显得格外沧桑,还带着点被生活蹂躏后的委屈。一股若有若无的、混杂着香灰和泥土的奇异气味(我们称之为“二师兄の芬芳”)幽幽散发出来。
卷帘门哗啦一声被从里面拉开。
一股更浓烈的焦糊味和药味扑面而来,瞬间盖过了“二师兄の芬芳”。
齐天不知何时醒了,或者说,根本没睡。他像一尊风化严重的石像,半倚在沙发扶手上,身上搭着条薄毯。暗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室内光线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冷冷地投射过来,精准地钉在门口地上那尊泥塑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灰败依旧,但那股子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死寂里,似乎掺进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嫌弃?尤其是在他的目光扫过泥塑屁股上那个清晰的脚印,并且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之后。
“搞……什么?”齐天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刚从地狱爬回来、又被眼前景象冲击到的无力感。
“猴哥!我们找到‘力量’了!香火愿力!精纯的!红烧肉味的!”苏雅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锅底灰混着汗水泥污,眼镜片碎了一块,却挡不住她眼睛里的兴奋(和劫后余生的恍惚),像个刚挖到宝藏的土拨鼠,指着地上的泥塑邀功,“你看!天蓬元帅!显佑真君!青牛镇养猪户的精神图腾!我们千辛万苦……”
“猪?”齐天打断了苏雅滔滔不绝的介绍,眉头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他那双暗金色的眼睛,缓缓地从泥塑移到我脸上,又移到苏雅脸上,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化为实质性的冰渣子砸过来。“你们……跑了一千多里……就……弄回来个……猪头?”
“猪头”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被深深冒犯了的、属于齐天大圣的骄傲和……某种食物链顶端掠食者的天然鄙夷。
“呃……”苏雅兴奋的表情僵在脸上,像被按了暂停键。
我扶着墙,勉强站起来,感觉胸口那点疼痛都被齐天这眼神给气忘了。“猴哥!讲点道理!这可是香火鼎盛、愿力精纯的‘显佑真君’!人家青牛镇靠养猪发家致富,二师兄就是他们的财神爷!这愿力多实在!多接地气!多…多适合给你补身子啊!”我试图用经济价值说服他。
“补身子?”齐天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像砂纸在磨刀石上刮过,听得人牙酸。他仅剩的左手艰难地抬起来,指了指地上那尊裂纹版二师兄,又指了指自己那条裹得像木乃伊、还在渗着暗金血渍的右臂。“让俺老孙……吸这猪头的……愿力?”他顿了顿,似乎在酝酿更刻薄的词汇,最终化作一句带着浓浓疲惫和嫌弃的总结,“膈应!”
苏雅张了张嘴,想从学术角度(比如能量纯度的普适性)反驳一下,但看着齐天那副“宁死不吃嗟来之猪”的傲娇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小声嘀咕:“猴哥…挑食是不对的…”
“少废话!”齐天不耐烦地闭上眼,似乎多看一眼那泥塑都伤眼睛,“弄进来…赶紧…处理了!这味儿…熏得俺脑仁疼!”
处理了?我和苏雅面面相觑。这可是我们差点被青牛镇老乡当偷猪贼打断腿才抢回来的“天蓬归位(物理)”啊!
陈九和另一个暗河兄弟倒是执行力超强,二话不说,一前一后抬起那沉重的泥塑就往店里挪。泥塑肚子上的裂纹在晃动中发出细微的呻吟。经过沙发时,齐天闭着眼,但眉头锁得更紧了,脑袋往远离泥塑的方向偏了偏,仿佛在躲避什么生化武器。
泥塑被暂时安置在墙角,紧挨着以前项羽堆杂物的那张破桌子。二师兄憨厚(裂纹版)的笑容正对着空荡荡的沙发(以前刘邦爱瘫那儿),形成一种诡异的、后现代主义的静默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