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神色复杂地变换着,惊异、困惑,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沉的专注,如同当年在战阵前凝视着敌营的动静。
两位老人谁也没有说话,存养堂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秋风拂过残菊的呜咽,老木匠清理朽木的沉闷敲击,以及那少年刻刀下连绵不绝、清越又带着韧劲的“嗤嗤”声。
这声音,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勒进了两个老兵沉寂已久的心底。
阳光穿过稀疏的竹叶,在花厅前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少年正专注于手中一朵即将成型的莲瓣,刀尖顺着木料的天然纹理,小心地剔去最后一丝多余的木丝,让那花瓣的边缘呈现出圆润饱满的弧度。
就在此时,一个微小的、敏捷的影子,毫无预兆地从窗棂下方浓密的忍冬藤蔓中弹射而出!
是一只通体油亮、体型健硕的青头蟋蟀。
它有力的后腿在布满尘土的旧窗棂上一蹬,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迅疾的弧线,不偏不倚,正落在少年刚刚雕琢成形、还带着新鲜木香的那片莲瓣之上!
六条细长有力的腿紧紧抓住那微小的凸起,两根长长的触须如同精密的探针,在微凉的秋风中极快地、警觉地左右摆动、试探着空气的震动。
它背上油亮的甲壳在斜射的阳光下,折射出幽绿的光泽。
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打破了方才那行云流水的节奏。
少年手中的刻刀,在离那蟋蟀触须仅毫厘之距的地方,骤然悬停!如同奔腾的溪流撞上了无形的堤坝,那流畅的“嗤嗤”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老木匠周师傅正埋头对付一块顽固的朽木,听到刀声骤歇,心头一紧,以为徒弟失了手,慌忙抬头望去。
这一看,他本就沟壑纵横的脸更是瞬间拧紧了,徒弟的刀僵在半空,眼睛竟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误入“战场”的蟋蟀!
这还了得?老木匠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手一扬,那柄磨得锃亮的短柄手斧几乎就要脱手掷出,将这不知死活、胆敢扰乱活计的小虫劈成两半!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白……”
“石”字尚未出口,斜刺里却传来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喝止:“慢着!”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定身咒语。
周木匠高举的手斧硬生生僵在半空,惊愕地循声望去。
出声的正是刘岳昭。他不知何时已从石凳上站起,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微抬制止了周木匠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