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和血腥气混合着,直冲肺腑。
再睁开眼时,那深潭般的眼底,惊涛骇浪似乎暂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以及疲惫深处,重新凝聚起的、冰寒刺骨的决断。
他伸出手,动作缓慢却异常稳定地铺开一张素白的奏事笺。
拿起笔,饱蘸浓墨。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了一瞬,随即稳稳落下。墨迹在灯下泅开,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如同刻在石上:
“臣…惶恐昧死跪奏…”
他要写请罪折,更要写裁撤湘军的条陈。
左季高的试探,如同淬毒的匕首,反而彻底惊醒了他,也逼他做出了唯一能走的路——自剪羽翼,向朝廷表明绝无贰心!
这条路布满荆棘,甚至可能是万丈深渊,但至少…比那“问鼎”的滔天烈焰,多一线生机。
他写着,写着。笔下的文字谦卑、恭顺、沉痛,甚至带着一丝自污以求保全的可怜。
然而,在无人窥见的内心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回荡:
“鼎之轻重…未可问焉!亦…不敢问焉!”
窗外,金陵城死寂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堆积起厚重的乌云,沉沉地压着这片刚刚被血洗过的土地,一丝风也没有,闷热得令人窒息。
一场新的风暴,似乎正在无声地酝酿、聚集。那被投入火盆的“问鼎”二字,虽已化为灰烬,但其引发的惊涛骇浪,才刚刚开始在这座死城、在这支庞大的湘军内部,悄然涌动。
书房内,只有毛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单调而固执地持续着,像在书写一段注定沉重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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