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被授闽浙总督时,他派人送来的那封字斟句酌、充满期许的贺信…恩与怨,情与势,在胸中激烈地冲撞、撕扯。
握着信封的手指,因内心的激荡而指节泛白。
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回书案上那份字字如刀的奏折,落在那团象征裂痕的墨渍上,眼前浮现的却是浙江战场上堆积如山的楚军将士遗体,是周宽世跪地陈情时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与悲愤,更是那份邸报上“汰弱留强”四个如同索命符般的冰冷大字!
“恩情…岂能抵十万将士身家性命?” 周宽世那泣血般的诘问,如同最后的丧钟,在他脑海中轰然敲响。
脸上最后一丝挣扎的痕迹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冰封万载般的决绝。
手臂抬起,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颤抖,将那封来自恩人、来自旧友、来自他必须亲手斩断的过往的书信,稳稳地、决绝地,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盆之中!
“嗤——!”
橘黄色的火焰猛地一蹿,如同贪婪的毒蛇,瞬间缠上了信封。
火苗先是微弱地闪烁,随即迅速蔓延开来,吞噬了精良的信纸。
暗红的火舌在纸面上疯狂地跳跃、扭曲,曾国藩那熟悉的字迹在高温下瞬间焦黑、卷曲,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滋滋声,仿佛灵魂被灼烧的哀鸣。
火光映亮了左宗棠的脸,那张瘦削、刚硬、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跃动的火光映照下,亮得惊人,仿佛也燃烧着两簇冰冷无情的火焰。
书信在火焰中迅速蜷缩、变黑,化作片片带着火星的灰烬,升腾而起,在沉闷的空气中盘旋、飘散,最终化为虚无。
最后一丝有形的情谊纽带,就此灰飞烟灭。
左宗棠静静地站在火盆前,直到最后一缕青烟散尽,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悸的焦糊味。
他转过身,走回书案,步履沉稳如山岳。袍袖带起的气流,卷起几片细小的、尚有余温的纸灰,在空中无力地打了个旋,又悄然落下,如同无声的祭奠。
他重新拿起那支兼毫大楷,笔尖再次饱蘸了砚池中幽深如血的浓墨。
目光落在奏折上那团被墨汁污损的地方,没有丝毫停顿,笔锋沉稳、有力、带着斩断一切后的冷酷决绝,继续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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