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正给邓紫系披风,闻言笑出声。八岁的邓紫却认真道:"《周髀算经》说月影九分,按日行黄道..."说到一半被妹妹捂住嘴。
"紫姊姊最扫兴了!"邓嫣跺脚,"阿翁说过,算术是算术,童话是童话!"她忽然转身搂住邓晨脖子,"对不对呀?"
夜风送来前院的算盘声——几位不服输的老先生还在挑灯夜战。邓紫悄悄拽父亲衣袖:"那道'物不知数'题,其实有七种解法..."
月光下,邓晨看着三个女儿:大女儿正用草茎教妹妹们编算筹,二女儿偷偷在沙盘上演算,小女儿则对着月亮比划筋斗云。刘元在旁抿嘴轻笑,发间银钗映着清辉,恍然真似月宫仙子。
如今这轮明月依旧,却再无人嚷着要尝嫦娥的桂花糕了。邓晨摩挲着茶杯,忽然听见小娥轻声道:"紫姑娘临走时,在算盘底下刻了字。"
库房最深的樟木箱里,那架算盘静静躺着。翻转过来,底板上有稚嫩的刻痕:"阿翁的题,我解出来了。"旁边密密麻麻刻满算式,最后一行特别深:"愿天下人都不挨饿。"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算珠上的包浆泛着温柔的光,像那个总在粮仓核算的小小身影。邓晨想起最后一次全家赏月时,邓嫣曾指着银河说:"咱们要永远在一起,像牛郎织女星那样。"
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茶烟散尽时,一滴水珠沿着杯壁缓缓滑落。邓晨盯着那道蜿蜒的水痕,恍惚间觉得那是刘元最后一次为他斟茶时,溅在案几上的那滴泪。
"家主..."小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窗外的老梅树突然"咔"地被大雪断一根枯枝。邓晨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竹席上漫开,像极了那年小长安聚的血色黄昏。
"那日清晨..."邓晨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元娘给我系甲衣时,说要在我的护心镜里缝道平安符。"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那里本该有一块冰凉的铜镜,"我说不必,有她给的香囊就够了..."
小娥突然捂住嘴。她想起主母失踪那天,自己在废墟里找到的正是那个被血浸透的香囊。此刻它就藏在妆匣最底层,里面的白芷与当归早已朽烂。
夜风卷着碎雪扑进窗棂。邓晨走到书案前,颤抖的手指抚过那些稚嫩的笔迹——邓姹抄的医方边角画着小兔子,邓紫的算草里藏着歪歪扭扭的小花,邓嫣的《急就章》上还沾着偷吃饴糖留下的指印。
"姹儿第一次诊脉..."邓晨突然轻笑出声,"把王管事的痛风诊成了喜脉。"他的笑声渐渐变成哽咽,"那丫头硬是逼人喝了半个月的安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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