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坡的枫林浸染在深秋的暮色里,漫山红叶如血,在斜阳中燃烧。六岁的温瑾潼蹲在溪畔青石上,鹅黄色的襦裙铺展开来,像一朵初绽的小雏菊。她伸出白嫩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溪水中打着旋儿的红叶,发间的红绸带随着动作轻轻摇曳,宛如蝴蝶颤动的羽翼。
"爹爹!"她突然扬起小脸,杏眼里盛着细碎的阳光,指着水中一片格外鲜艳的枫叶,"这片叶子像不像小灯笼?"
温北君放下手中的密函,冷峻的眉宇在看见女儿的瞬间化开春水。他撩起月白色锦袍下摆,单膝跪在湿润的苔藓上,修长的手指轻点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像。不过潼儿知道吗?"他声音低沉温柔,指尖追随着那片红叶,"真正的灯笼要挂在城楼上,要挂得高高的。"
小瑾潼歪着头,乌黑的发髻上珠花轻颤:"就像上元节那样?爹爹带潼儿看过的?"
"对。"温北君拾起一根枯枝,在湿润的泥地上勾勒城池的轮廓。他的手腕沉稳有力,几笔便画出巍峨的城墙。"东门挂赤灯笼,西门悬青灯笼..."笔锋一顿,在城中央画了朵精致的梅花,"这样,迷路的将士抬头看见光,就知道回家的方向了。"
溪水突然泛起涟漪,一个浪花打来,将泥画冲散大半。小瑾潼慌忙伸出小手去捂,却只抓住一把湿漉漉的泥浆。她摊开掌心,泥水从指缝间淅淅沥沥地漏下,露出半片被揉碎的枫叶,叶脉间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爹爹,画没了..."她瘪着樱桃般的小嘴,眼眶瞬间泛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
温北君取出素白锦帕,仔细擦拭她沾满泥浆的小手。他的动作极轻,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不怕,爹爹教你折纸灯笼。"从怀中取出一张上好的桑皮纸,修长的手指翻飞间,一只精巧的灯笼渐渐成型。纸面透光处,隐约可见细密的玄鸟暗纹。
远处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卫子歇勒马停在十丈外的枫树下,不敢惊扰这温馨一幕。他身上的玄铁铠甲还带着战场的肃杀之气,腰间玉佩却系着崭新的红绳——那是刘璇前日亲手编织的平安结,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温北君头也不抬,继续折着纸灯笼:"云中军报?"
"是。"卫子歇压低声音,铠甲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齐国使节昨夜秘密入汉,凌基愿割让河西三郡..."
"哗啦——"小瑾潼突然打翻了装满枫叶的竹篓,红叶如雨般撒了满地。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像只受惊的小鹿。
温北君将折好的纸灯笼塞进她的小手:"瑾潼帮爹爹捡些更红的叶子好不好?要..."他抬眼望向如火的枫林,"像火焰那样红的。"
小女孩破涕为笑,蹦跳着去追被秋风吹远的枫叶。鹅黄色的身影在红叶间穿梭,宛如一只翩跹的蝴蝶。待那小小的身影跑远,温北君指尖轻叩石案,发出清脆的声响:"继续说。"
"汉王当庭撕毁国书。"卫子歇展开一块染血的绢布,上面的火漆印已经碎裂,"这是齐使离开时,刘璇郡主射落的信鸽所携密函。"
绢布边缘焦黑卷曲,显是经过烈火灼烧。温北君抚过那些焦痕,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赞赏:"凌基倒是学聪明了,知道用磷火传书。"他的指尖在焦痕上摩挲,"这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毁,少一分不显。"
一片枫叶随风飘落,轻轻覆在石案上。叶脉在夕阳映照下隐约透光。卫子歇瞳孔微缩——叶面上被虫蛀出细密的小孔,好像是有一只凤凰欲要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