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了。"良久,凌蕤轻声道,"师叔要去何处?"
"临仙城外。"陈印弦望向北方,目光穿透重重宫墙,"守着那条东流的河。"
凌蕤忽然笑了。笑意漫过年轻帝王疲惫的面容,像春冰乍裂时透出的第一缕暖阳:"也好......那里梅花开得最好。"
次日五更,陈印弦牵马走出城门时,守城将领追上来递过一个紫檀锦盒。掀开盒盖的瞬间,梅香扑面而来——盒中素帕上绣着的歪歪扭扭的梅花,正是温北君临终时紧握的那方。帕子旁静静躺着一枚青玉扳指,内侧"长恨"二字旁还刻着细小的日期:景初元年春。
陈印弦摩挲着那个日期,突然想起那是踏破东回纥王帐后的第一个春天。当时温北君站在满是浮尸的河岸,指着东去的浊流对他说:"你看,再浓的血水,最终都会流向大海。"
十年后的临仙城外,梅林已成胜景。每逢花期,总有文人墨客在梅树下设宴吟诗。他们最爱向一个白发老者讨教剑法——那人总在河畔独酌,腰间悬着的秋水剑鞘上缠着褪色的平安结,指间的青玉扳指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老先生,这招'回风拂柳'该如何使?"少年剑客恭敬请教。
老者醉眼朦胧地指向东流的河水:"看见那漩涡没有?剑势要如流水,看似柔软,实则..."他突然顿住,望着水中倒影怔怔出神。涟漪荡漾间,仿佛又见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站在对岸,正冲他举杯浅笑。
孩童们最爱缠着他讲故事。每当他们问起扳指上"长恨"的含义,老者便会指着汤汤河水:"人生长恨,就像这东流水,看似永无止境。"这时若有细心的孩子,会发现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但再深的恨,终会被时光冲淡。"
老者时常会想起早已成为历史的那段亲身经历,在已经太平的年间一直抓着旧事不放的才是真正的老古董。
可是生在八国纷争年间的老人总是能想起和他度过战争生涯的人。无论是早就埋骨于玉鼓城和临仙城的王奕和乐虞,还是官至魏国大司马的左梁,还是那个葬在曾经边境的白衣将军,都好像恍若隔世。
而在曾经两国边境的青山之巅,那座孤坟前的梅树已亭亭如盖。守墓人说,每年清明都会有个戴斗笠的白衣男子来祭扫。他总在黎明时分出现,腰间青霜剑的剑穗上,歪歪扭扭的平安结永远鲜艳如新。最奇怪的是,坟前积雪总会在他来过之后,化出一个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天边的朝霞,像极了离人未干的泪痕。
人生长恨水长东。但再汹涌的恨意,终会化作河底的细沙,而江水依旧向前,带着落花奔向远方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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