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敬王奕。"他将酒杯举向东方,"那老倔头在望乡台等了你十年,每日都要擦拭他的断剑。前些日子阎王要给他安排投胎,他硬是撞碎了奈何桥的栏杆,说要等你喝最后一杯酒。"
酒入喉中,温北君眼前浮现出玉鼓城上的场景。白发苍苍的王奕跪在雪地里,脊背挺得笔直。当刽子手的鬼头刀落下时,老人突然仰天大笑:"温北君!老子在下面等你喝酒!记得带'烧刀子',这儿的酒淡出鸟来!"
"第二杯,给姜昀那个书呆子。"李长吉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酒液泛起墨香,"他在地府当了判官,专管冤假错案。听说已经为你平反了七十三桩诬告,气得那些告黑状的家伙天天在油锅里扑腾。"
温北君仿佛又看见那个清瘦的文官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温将军镇守边关十余载,岂会谋反?"话音未落,就被禁军拖出了大殿。三日后,姜昀被凌迟于市,临终前还在狱中为他写陈情表。
对岸的迷雾突然翻涌。乐虞的身影渐渐清晰,他胸前的三支羽箭仍在滴血,但笑容依旧灿烂如初升的朝阳。
"将军!"正值壮年的将领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铁甲铿锵作响,"末将没给您丢人!小姐她现在怎么样了。"
温北君想要拍他肩膀,手掌却穿过虚影。他这才想起,乐虞战死那年才三十岁,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那日临仙城头,这个白马将军用身体为温鸢挡箭时,口中喊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将军...乐虞...尽忠了..."最后一个"了"字还没出口,就被第二支箭贯穿了咽喉。
“小鸢很好,她时常会想起你,乐虞,多谢了,是我对不住你们。”
温北君低下了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昔日的同袍,他的一句嘱托,就让自己这个同袍为自己的侄女送了命。甚至乐虞都还没有成家,仅仅只是四品骑兵都尉。他时常会想,如果乐虞没有死,那么在对齐的战场上,这位温家军的悍将会不会大放异彩。
"王老都尉让我捎个话。"李长吉斟上第三杯酒,酒色浑浊如大漠风沙,"他说玉鼓城的三千弟兄,都在忘川河边给你立了生祠。每月初一十五,那些老家伙就聚在祠里喝酒吹牛,非说你当年带着他们杀穿过十八层地狱。"
酒中浮现出玉鼓城的最后一战。白发苍苍的王奕站在城头,战甲破碎,却仍高举着"温"字帅旗。当回纥人的弯刀砍断旗杆时,老将军纵身跃入敌群,用最后的力气喊出:"温家军——"
"杀——!"三千残兵的呐喊仿佛穿透阴阳,在温北君耳畔炸响。他手中的酒杯突然龟裂,酒液化作黄沙从指缝间流尽——那正是玉鼓城头最后的沙尘。
喜欢江花玉面请大家收藏:()江花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