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便是这十年黔山深处的枯坐,便是这满腹功名化作的、只能掺入线香的硝石粉末。
……
回忆的潮水退去,只留下心底一片冰冷的盐碱滩。
刘岳昭枯坐在藤椅里。他取过竹签,蘸了米浆糊,涂抹在棉纸捻子上。
小心翼翼地将那混合了硝与香的粉末倾倒在捻子上。
枯槁的手指,异常灵巧地捻动着纸捻,一圈,又一圈。
粉末被紧密裹入,形成一根细长、紧实、微泛灰褐的线香胚子。
他拿起一根,凑到鼻尖,深深吸气。硝烟气息霸道冲入鼻腔,沉香的温甜才丝丝透上。
浑浊眼底,微不可察的波澜轻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墙角堆积的线香,如同一座沉默的、等待点燃的微型火药库。
每一根香燃起时,袅袅升腾的、带着硝味的青烟,便是他祭奠戎马半生、祭奠那场无法言说的功过是非的唯一仪式。
光绪九年深秋,凛冽的风刮过黔地山峦。
刘岳昭深陷在藤椅里,盖着薄毯,身形几乎看不出起伏。
手中小楷狼毫悬在素白宣纸上,微微颤抖。
纸上墨迹洇开一小团污渍。他试图写点什么,笔尖悬停良久,终究落不下去。
王氏在旁纳着鞋底,“哧啦”声细碎单调。
屋角炭盆微温,黄铜香炉里插着三根火药线香,青烟笔直升腾,硝石的铁腥压过沉香的温润。
死寂。风声呜咽。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骤雨敲打石板,由远及近,最后在院门外戛然而止!
王氏手一僵,针尖刺破手指,愕然抬头。
刘岳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悬停的笔尖颤抖更甚,一滴墨汁啪嗒落下,在纸上又添一朵墨花。
他眼珠缓缓转动,却未回头。